有些爱情,能够穿越时空的洪流,在岁月的深处闪闪发光。
有些承诺,即使没有兑现,也会在心底生根发芽,成为一生的信仰。
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,打破了午后的宁静。
「阿姨,您真的决定要去见他了吗?万一他已经不记得您了怎么办?」
话筒那端,侄女陈小雨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担忧。
64岁的王秀芳颤巍巍地拿起床头柜上那张泛黄的合影。
相片中的男子身穿海军制服,眉宇间透着坚毅,眼神中满含深情。
她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,嗓音哽咽:
「我寻找了他四十五年,就算他真的忘记了我,我也必须见他一面,这是我此生最后的心愿。」
四十五年前,19岁的王秀芳深深爱上了22岁的海军军官李志强。
两人山盟海誓,约定他服役结束就成婚。
然而1982年,李志强的来信戛然而止,从此杳无音讯。
为了等待他,王秀芳终身未嫁,独自侍奉病榻上的母亲42年。
如今母亲离世,她决定用余生最后的光阴寻找那个让她牵挂一生的人。
但当她即将与他见面时,内心却涌起阵阵恐惧。
如果他真的将她遗忘,她又该如何承受这残酷的现实?
01
2024年的春日,广州番禺区的木棉花正开得绚烂。
王秀芳坐在这个安静的午后,开始整理刚刚去世的母亲的遗物。
老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,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面上,显得格外凄清。
王秀芳一样样收拾着母亲的旧衣物,每一件都承载着太多往昔的回忆。
当她打开母亲床头的古旧樟木箱时,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铁皮盒。
她的心跳瞬间加速,因为这个盒子,她太熟悉了。
铁盒表面锈迹斑斑,盒盖上贴着一张褪色的标签,上面写着「秀芳的珍藏」。
这是她19岁时用过的糖果盒,后来被母亲收走。
四十五年来,她一直以为这个盒子早已丢失。
王秀芳双手颤抖着启开盒子,里面静静躺着几封泛黄的信件和一张黑白照片。
除此之外,还有一条褪了色的粉色丝带。
她拿起最上面的那封信,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让她瞬间泪流满面:「我的秀芳亲启」。
「志强...」
她哽咽着念出这个名字,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,显得如此凄婉。
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,里面的信纸虽然发黄破旧,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:
「我的秀芳,见信如晤。今天结束海上训练后,我又想念你了。」
「战友们都说我每晚抱着你的照片傻笑,我承认,我就是个为你痴狂的傻瓜。」
「等我退伍回来,我就娶你为妻,从此我们永不分离...」
王秀芳凝视着这些情真意切的话语,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般难受。
她清楚地记得这封信写于1981年的夏天,那时李志强刚入伍两年,他们的爱情正浓烈如火。
她又拿起那张照片,照片里的李志强穿着海军制服,笑容阳光灿烂。
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:「赠给我最心爱的秀芳,志强1980.8.1」。
王秀芳轻抚着照片上的面孔,眼泪一滴滴落在上面:
「志强,你还记得我吗?这四十五年,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。」
她翻阅着所有的信件,发现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1982年2月20日。
信中李志强还在诉说着思念,畅谈着对将来的憧憬,字里行间满含对她的深爱。
可是从1982年3月开始,她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来信。
王秀芳想起了那段痛苦的时光,她每天都去邮局打听,每天都在苦苦等待。
从春天等到夏天,从夏天等到冬天,直到绝望完全吞噬了她的心。
王秀芳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喃喃自语,眼泪不断流淌:
「妈,您为什么要藏起这些东西?」
「您是不是早就知道,我这一生都放不下他?」
这时,她的手机响起,是楼下邻居刘阿姨的来电。
「秀芳啊,你还好吗?我刚才听到你房间里传来哭声。」
刘阿姨关切地询问。
王秀芳拭去眼泪,声音有些颤抖:
「我没事,只是整理妈妈的遗物,心里有些感触。」
「唉,你妈妈走了,你一个人要好好保重身体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。」
挂断电话,王秀芳凝视着满手的信件和照片,心中涌起一个强烈的念头——她要找到李志强。
这个念头一旦萌生,就如春草般疯狂生长,再也无法抑制。
当晚,王秀芳躺在床上,凝望着天花板,脑海中全是四十五年前的往事。
02
那是1980年的春天,19岁的王秀芳在广州港务局当文书。
她性格开朗,容貌清秀,是单位里公认的美女。
那年春天,海军部队来港务局进行联合演习,王秀芳负责接待协调工作。
就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,她遇见了改变她一生的男人——李志强。
李志强那年22岁,已经是海军中尉,身材修长,相貌英俊。
一身白色海军制服将他衬托得英姿飒爽,当他踏进接待室的那一刻,王秀芳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。
「同志,请问演习协调在哪里办理?」
李志强的声音低沉磁性,带着福建口音。
王秀芳脸红得如盛开的桃花,结结巴巴地说:
「在...在这里,您请稍等片刻。」
她手忙脚乱地翻找文件,紧张得连笔都握不稳。
李志强察觉到她的紧张,温和地笑了笑:
「别紧张,我又不是什么猛兽。」
这一笑,彻底击中了王秀芳的心扉。
演习结束后,李志强主动找到王秀芳:
「同志,感谢你今天的协助,我叫李志强,福建厦门人。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?」
「王秀芳。」
她低着头,声音细如蚊蝇。
「秀芳,真是个好听的名字。」
李志强说:
「我后天就要返回部队了,可以和你通信联系吗?」
王秀芳抬起头,看到李志强眼中的真诚,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从那以后,他们开始了鸿雁传书的恋情。
李志强的信总是很长,他会跟她分享部队的生活,海上训练的刺激,还有对她无尽的思念。
王秀芳也认真地回复每一封信,讲述港务局的趣事,同事们的闲谈,还有对未来的憧憬。
1980年9月1日,李志强请了探亲假专程来广州看她,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。
他们在珠江边漫步,晚风吹动王秀芳的长发,李志强忍不住伸手帮她拨到耳后。
李志强停下脚步,深情地凝视着她:
「秀芳,我有话要对你说。」
「我爱你,想和你交往,等我服役期满就娶你,你愿意吗?」
王秀芳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,心如鹿撞。
她眼中满含深情,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:
「我愿意。」
那天晚上,李志强把自己的军装照片送给了她,背面写着:「赠给我最爱的秀芳」。
王秀芳则把自己最心爱的粉色丝带送给了他:
「这是我十九岁生日时买的,现在送给你,希望你永远记住我。」
李志强小心地收起丝带,郑重地说:
「秀芳,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你,等我,等我回来娶你。」
他们相拥而泣,那一夜的月光格外温柔。
从1980年到1982年,两年多的时间里,他们的感情愈发深厚。
李志强每个月都会写三四封信,有时候还会寄一些小礼物。
王秀芳也会织围巾、绣手帕寄给他。
港务局的同事们都羡慕王秀芳有这样一个出色的恋人,纷纷催促她赶快结婚。
王秀芳总是羞红了脸说:
「等他退伍就结婚。」
可是谁都没想到,1982年2月那封信之后,李志强就如人间蒸发般,再也没有音讯。
王秀芳记得自己当时的绝望,她给李志强写了无数封信,全部石沉大海。
她托人打听海军部队的消息,得到的答复都是查无此人。
那段时间,王秀芳每天以泪洗面,茶饭不思,夜不能寐,整个人消瘦如柴。
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,劝她忘了那个男人,重新开始生活,但王秀芳怎么能忘记?
那个承诺要娶她的男人,那个给她写了两年情书的男人,怎么可能说忘就忘?
03
1983年春天,媒人钱婶给王秀芳介绍了一个对象。
男方是港务局隔壁船厂的工程师,条件相当不错。
「秀芳啊,那个当兵的都一年多杳无音讯了,肯定是在部队另结新欢了。」
「你一个女孩子,不能一辈子等一个不值得的男人。」
钱婶苦口婆心地劝说。
王秀芳固执地摇头:
「钱婶,志强不是那种人。」
「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才无法联系我,我要等他。」
钱婶叹了口气:
「傻孩子,你这样等下去,青春都要白费了。」
王秀芳的母亲也着急了,三天两头地劝女儿:
「秀芳,妈求你了,见见那个小伙子吧,妈不忍心看着你孤单一辈子。」
「妈,您别再说了。我心里只有志强一个人,这辈子除了他,我谁都不嫁。」
王秀芳的语气坚决得没有丝毫商量余地,母亲气得直跺脚:
「你这个死丫头,怎么就这么倔强呢?」
「那个李志强要是真心爱你,怎么会一声不响就失踪?他就是玩弄你的感情!」
「不是的!」
王秀芳大声反驳,眼泪哗哗往下流:
「志强不是那种人。」
「他信中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,他一定是遇到什么意外了,等他康复了肯定会来找我的。」
母女俩为了这件事不知道争吵了多少回,最后母亲也无可奈何,只能由着女儿的脾气。
时间一年年流逝,王秀芳从19岁等到了29岁,从29岁等到了39岁。
期间不断有人给她介绍对象,她都婉言谢绝。
港务局的同事私下议论她:
「王秀芳真是痴傻。」
「为了一个生死不明的男人,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。」
「就是啊,现在都快四十了,再不嫁人,以后想嫁都嫁不出去了。」
这些话传到王秀芳耳里,她从来不争辩,只是默默忍受着。
1991年,王秀芳的母亲确诊了肺癌,需要长期治疗。
王秀芳毫不犹豫地承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,每天下班后就守在母亲病床前。
母亲握着她的手,眼中满含歉疚:
「秀芳,妈对不起你。」
「要不是妈拖累你,你早就成家立业了。」
王秀芳为母亲擦拭眼泪:
「妈,您说什么呢?女儿照顾您是天经地义的。」
「再说了,我不结婚是我自己的选择,跟您没关系。」
母亲叹了口气:
「秀芳,妈知道你心里还想着那个当兵的。」
「可是都这么多年了,你该醒悟了,你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的承诺,毁掉自己的一生。」
王秀芳沉默不语,心中却依然坚守着当年的信念。
2001年,港务局改制,王秀芳下岗了。
为了照顾母亲,她没有外出找工作,而是在家做些缝纫活维持生计。
日子过得紧巴巴的,但她从不埋怨。
邻居们看她可怜,时常会送些蔬菜过来。
邻居张婶心疼地说:
「秀芳啊,你说你图什么呢?」
「一个女人家,既不成家也不生子,老了靠谁?」
王秀芳淡然一笑:
「张婶,人各有志,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。」
「好什么好?你看看你,都四十多了,头发都花白了一半。」
「要是那个当兵的还活着,孩子都能成家了。」
张婶恨铁不成钢地说。
王秀芳听到「还活着」这三个字,心里一阵刺痛。
这么多年来,她也想过这个问题——李志强会不会已经不在人世了?
但每当这个念头浮现,她就会拼命地甩开。
不,志强一定还活着,一定在某个地方好好地生活着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联系不上她。
2011年,王秀芳51岁了,母亲的病情越来越重,需要她全天候照顾。
一天深夜,母亲突然拉住她的手:
「秀芳,妈有件事要告诉你。」
「妈,您说。」
王秀芳紧握母亲的手。
母亲的声音十分虚弱:
「那个铁盒子...妈一直没还给你...是妈不对...」
「妈想着只要把那些东西藏起来,你就能忘记那个人...妈错了...妈不该剥夺你思念的权利...」
王秀芳愣住了:
「妈,您说什么铁盒子?」
「就是...你以前放信的那个盒子...妈藏在...藏在床头的木箱里...秀芳,妈对不起你...」
母亲说完这话,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,闭上了眼睛。
王秀芳这才明白,原来母亲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思,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她。
2024年春天,88岁的母亲终于走完了人生的路程。
在整理遗物时,王秀芳找到了那个铁盒子,也找回了自己四十五年来最珍贵的记忆。
04
母亲去世后,王秀芳的生活突然变得空荡荡的。
没有了照顾母亲的忙碌,她才真正感受到孤独的可怕。
每天夜里,她都会拿出那些信件反复阅读,仿佛这样就能和李志强对话。
一个月后,楼下邻居家的女孩陈小雨来看她,小雨是95后,对老人的故事很感兴趣。
「王奶奶,您真的为了一个人等了四十五年?」
小雨听完王秀芳的故事,眼中满含敬佩。
王秀芳点点头:
「小雨啊,你们年轻人可能不理解。」
「但在我们那个年代,爱情就是一辈子的事情。」
「那您想过要找他吗?现在网络这么发达,说不定能找到呢。」
小雨建议。
王秀芳苦笑:
「我都64岁了,他也该66岁了,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?」
「王奶奶,您不是说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失去联系吗?」
「就算不能在一起,至少要弄清楚真相啊。」
小雨认真地说:
「而且万一他也在找您呢?」
小雨的话在王秀芳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是啊,这么多年来,她一直想知道李志强为什么突然消失。
这个疑问像一根刺,深深扎在她心里。
「可是我不会使用网络,也不知道该如何寻找。」
王秀芳为难地说。
「我教您!」
小雨兴奋地说:
「我帮您注册微信,加入一些老兵群,说不定就有人认识他。」
就这样,64岁的王秀芳开始学习使用智能手机。
她笨拙地练习打字,学习发语音,学习添加好友。
小雨帮她注册了微信号,昵称就叫「寻找志强的秀芳」。
接下来的几个月,王秀芳加入了十几个老兵群、同乡会群,她在群里发布寻人启事:
「各位老哥老姐好,我叫王秀芳,广州人。」
「我在寻找一个叫李志强的人,福建厦门人,1958年生,1979年入伍当海军军官。」
「如果有人认识或者知道相关信息,请联系我。万分感谢!」
最初几天没有回应,王秀芳心情沮丧,但她没有放弃,每天都在不同的群里发布消息。
终于有一天,一个网名叫「海燕」的人私信她:
「阿姨,您说的李志强,是不是个头很高,长得很英俊的?」
王秀芳激动得手都在发抖:
「是的是的!您认识他吗?」
「我不太确定,您能发张照片给我看看吗?」
王秀芳赶紧把李志强的照片发过去。
过了很久,海燕才回复:
「阿姨,这个人我好像见过,但不太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。」
「您等等,我问问其他战友。」
王秀芳一夜没睡,等着海燕的回复,第二天,海燕告诉她问了很多人,但都不确定。
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好几次,每次都是满怀希望,最后却失望而归。
两个月过去了,王秀芳仍然没有李志强的确切消息。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。
一天晚上,她坐在窗边,凝视着外面的夜空,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:
「志强,你到底在哪里?你还记得我吗?」
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,一个叫「闽南老兵」的人私信了她:
「王阿姨,您找的李志强,我可能知道一些情况,但这件事比较复杂,能见面聊吗?」
王秀芳立刻回复:
「可以!您在哪里?我可以过去找您。」
「我在深圳,您方便的话,我们约个时间见面。」
王秀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,第二天,她就坐高铁去了深圳。
在深圳的一家茶楼里,王秀芳见到了「闽南老兵」——一个60多岁的老人,叫陈大海。
陈大海看了看王秀芳带的照片,点了点头:
「没错,就是他,李志强,我们是同期入伍的战友。」
王秀芳激动得几乎要站起来:
「陈大哥,那他现在在哪里?过得怎么样?」
陈大海的表情变得复杂:
「王阿姨,这件事说来话长,您先坐下,我慢慢跟您说。」
王秀芳重新坐下,紧张地看着陈大海。
「李志强确实是个好小伙子,军事素质过硬,人品也好。」
「但是...1983年的时候,他在一次海上训练中出了意外。」
陈大海的声音变得沉重。
王秀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:
「他...他怎么样了?」
「伤得很重,在医院躺了很久,后来虽然保住了命,但...身体状况不太好,就复员了。」
「那他现在在哪里?」
王秀芳急切地问。
陈大海摇了摇头:
「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,复员后我们就失去联系了。」
「不过我知道他有个女儿,在厦门工作,我可以帮您联系一下。」
王秀芳感激涕零:
「陈大哥,太谢谢您了!我等了四十五年,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。」
陈大海看着王秀芳满含期待的眼神,心中有些不忍:
「王阿姨,我丑话说在前头,这么多年过去了,人都变了,您要做好心理准备。」
王秀芳坚定地点头:
「我明白,不管他变成什么样,我都想见他一面。」
05
回到广州后,王秀芳每天都在等陈大海的消息。
她把手机放在身边,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电话。
三天后,陈大海终于来电话了:
「王阿姨,我联系上李志强的女儿了。」
「她叫李梅,在厦门一家医院当护士。我把您的情况跟她说了,她很震惊。」
王秀芳紧张地问:
「那她怎么说?」
「她起初不太相信,以为是诈骗。」
「但我把您的照片和您说的一些细节告诉她后,她沉默了很久。」
「最后说要回去跟她父亲商量一下,才能给答复。」
「好的好的,那我等消息。」
王秀芳的声音在颤抖。
又过了两天,陈大海再次来电:
「王阿姨,李梅愿意见您一面。」
「不过她说,她父亲的身体不太好,情绪容易波动,希望您能理解。」
王秀芳连忙说:
「我理解我理解,我不会给他添麻烦的。」
「那就这样,李梅明天会给您打电话,你们约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。」
挂了电话,王秀芳激动得彻夜难眠。
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,一会儿整理衣服,一会儿照镜子,像个要见恋人的少女。
第二天下午,李梅的电话终于来了。
「王阿姨您好,我是李梅,李志强的女儿。」
电话里的声音年轻而有礼貌。
「梅子啊,你好你好。」
王秀芳激动得语无伦次:
「你爸爸...他还好吗?」
李梅沉默了一会儿:
「阿姨,我爸的身体不太好,平时话也很少。」
「但是当我提到您的名字时,他的反应很大。」
「什么反应?」
王秀芳紧张地问。
「他愣了很久,然后问我您现在怎么样,有没有结婚。」
王秀芳听到这里,眼泪也流了下来。
李梅继续说:
「阿姨,说实话,我从小就觉得我爸心里藏着什么事,现在我终于明白了。」
「梅子,我能见见你爸爸吗?」
王秀芳哽咽着问。
「可以,您方便的话这个周末怎么样?」
「地点在厦门的中山公园,那里比较安静,适合聊天。」
王秀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:
「好的,我这就订票。」
06
周五的晚上,王秀芳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觉。
明天就要见到李志强了,那个让她等了四十五年的男人。
她想象着见面的场景:他会认出她吗?会记得那条粉色丝带吗?会记得当年在珠江边的誓言吗?
王秀芳起身走到梳妆台前,对着镜子端详自己。
六十四岁的脸庞已经布满皱纹,头发花白,哪里还有当年那个十九岁少女的模样?
她轻抚着自己的脸颊,喃喃自语:
「志强,你还会觉得我美吗?」
第二天一早,王秀芳就起床开始精心打扮。
她翻遍了衣柜,最后选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,那是她前年买的,款式简洁大方。
她还特意去理发店做了头发,让师傅把白发染成了黑色。
「阿姨,您今天看起来年轻了好多呢!」
理发师小姑娘夸奖道。
王秀芳对着镜子笑了笑,心中涌起一丝久违的羞涩。
下午两点,王秀芳坐上了开往厦门的高铁。
列车缓缓驶出广州南站,她的心情也随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而波动起伏。
三个小时的车程,她一刻也不能平静。
手机里放着八十年代的老歌,那些熟悉的旋律让她想起了和李志强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。
她拿出手机,看着李梅发来的定位信息,中山公园,明天上午十点。
「志强,明天我们就要见面了。」
「这四十五年,我每天都在想你,每天都在等你。」
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,我都不会后悔。」
她对着窗外默默许愿,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。
晚上八点,王秀芳到达厦门。
她没有直接去酒店,而是先去了厦门港,想看看李志强当年服役的地方。
夜色中的港口灯火通明,巨大的轮船安静地停泊在码头。
海风带着咸涩的味道,王秀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「志强,你也是在这样的夜晚想念我的吗?」
她在海边站了很久,直到夜深才回到酒店。
07
第二天上午九点半,王秀芳就到了中山公园。
她在约定的凉亭里等候,手心里全是汗水。
凉亭周围绿树成荫,晨练的老人们在慢慢踱步,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。
十点钟,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走向凉亭。
女子穿着白色的护士服,脸上带着谨慎的表情。
「您就是王秀芳阿姨吧?」
女子主动上前询问。
「是的,你是梅子?」
王秀芳紧张地站了起来。
「是的,我是李梅。」
李梅仔细打量着王秀芳,眼中满含复杂的情绪。
「阿姨,您看起来比我想象的年轻很多。」
「梅子,你长得真像你爸爸。」
王秀芳激动地说:
「特别是这双眼睛,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。」
李梅听到这话,眼圈红了:
「阿姨,我爸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。」
「1983年那次意外,他伤到了脊椎,虽然能正常行走,但经常会疼痛。」
王秀芳心疼地问:
「那他为什么不给我写信?哪怕告诉我他受伤了,我也不会嫌弃他的。」
李梅叹了口气:
「阿姨,您不了解我爸的性格。」
「他是个很要强的人,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。」
「受伤后,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您了,所以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您。」
王秀芳听着,泪水模糊了双眼:
「这个傻子,他怎么能这样想呢?」
「我爱的是他这个人,不是他的身体。」
李梅继续说:
「复员后,我爸回到厦门,在一家工厂当技术员。」
「1987年,家里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,我妈妈。」
「我妈妈是个很好的人,知道我爸心里有人,但还是嫁给了他。」
王秀芳强忍着心痛:
「你妈妈...现在还好吗?」
「我妈妈2010年因为癌症去世了。」
李梅擦了擦眼泪:
「临终前,她握着我爸的手说:'志强,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人,现在我走了,你去找她吧。'」
「可是我爸摇头说:'这么多年了,她肯定早就结婚了,我不能再打扰她的生活。'」
王秀芳彻底崩溃了,她捂着脸大哭:
「为什么我们都这么傻?」
「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体面,错过彼此这么多年?」
李梅递给她纸巾:
「阿姨,我爸知道您要来,昨天晚上一夜没睡。」
「他一直在翻看以前的照片,还把您送给他的那条丝带拿了出来。」
王秀芳抬起头:
「他...他还留着那条丝带?」
「是的,这么多年,他一直贴身收藏着。」
李梅说:
「阿姨,我爸现在就在公园的另一边,您愿意见他吗?」
王秀芳用力点头:
「愿意,我做梦都想见他。」
08
李梅带着王秀芳穿过公园的小径,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。
远远地,王秀芳看到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,背对着她们。
虽然背影已经佝偻,头发花白,但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。
那是李志强,那个让她等了四十五年的男人。
王秀芳的脚步越来越慢,心跳得如擂鼓般激烈。
李梅走到李志强身边,轻声说:
「爸,她来了。」
李志强缓缓转过身,当他看到王秀芳的那一刻,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两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,静静地凝视着对方。
六十六岁的李志强,脸上布满皱纹,身体也不如从前,但那双眼睛依然深情如海。
六十四岁的王秀芳,头发虽然染黑了,但岁月的痕迹还是清晰可见。
然而在那一刻,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四十五年前。
「秀芳...」
李志强颤抖着说出她的名字,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。
「志强...」
王秀芳也哭了,她快步走向他,然后在轮椅前蹲下。
「你瘦了。」
她轻抚着他的脸颊,眼泪不断地流。
「你也是...」
李志强伸出手,想要擦拭她的泪水,但手伸到半空中却停住了。
「我可以...可以碰你吗?」
王秀芳没有回答,而是直接握住了他的手。
那双手已经粗糙满皮,但温度依然熟悉。
「志强,为什么不给我写信?」
「为什么要让我等这么久?」
王秀芳哭着质问。
李志强低下头,声音充满愧疚:
「秀芳,对不起...我以为...我以为你会找到更好的人。」
「我受伤了,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了。」
「什么更好的人?」
王秀芳激动地说:
「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,这四十五年,我一直在等你!」
「我终身未嫁,就是为了等你!」
李志强震惊地看着她:
「你...你没有结婚?」
「没有,我说过要等你,就一定会等你。」
王秀芳坚定地说:
「哪怕等一辈子,我也不后悔。」
李志强再也控制不住,他伸出双臂,紧紧抱住了王秀芳。
「秀芳,我对不起你...我对不起你...」
他在她耳边反复说着,声音里满含悔恨和自责。
「别说对不起,能见到你就够了。」
王秀芳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:
「我只想知道你还好不好,还记不记得我。」
「记得,我怎么会忘记你?」
李志强哽咽着说:
「这些年,我每天都在想你,每天都在后悔。」
「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。」
李梅站在一旁,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,眼中满含泪水。
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哭得这么伤心,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这么开心。
李志强松开王秀芳,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。
他小心翼翼地打开,里面放着一条粉色的丝带。
虽然颜色已经褪去,但依然完好无损。
「这是你给我的,我一直带在身边。」
王秀芳看着那条丝带,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。
「志强,你真的记得。」
「我怎么会忘记?」
李志强温柔地说:
「这是我十九岁的秀芳送给我的,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礼物。」
王秀芳握着丝带,轻抚着它的纹理:
「我还以为你早就扔了呢。」
「怎么会?」
李志强摇头:
「即使我结婚了,即使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再见面,我也不舍得扔掉。」
「因为这是我们爱情的见证。」
王秀芳听着,心中五味杂陈。
她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坚守,想起无数个夜晚的思念,想起那些被她拒绝的相亲对象。
原来,他也一直在想着她。
原来,他们都在为彼此默默承受着相思之苦。
09
三个人在公园里坐了很久,王秀芳和李志强说着这些年的经历。
李志强听说王秀芳终身未嫁,为了等他放弃了所有的机会,心中满含愧疚。
「秀芳,你不该这样的。」
「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,有自己的家庭。」
「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。」
王秀芳摇头:
「我想要的生活,就是和你在一起。」
「虽然我们错过了青春,但我们还有现在。」
李志强看着她,眼中满含深情:
「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...」
「我不在乎。」
王秀芳打断他:
「我爱的是你这个人,不是你的身体。」
「而且,我们都老了,还计较那些做什么?」
李梅在一旁听着,心中很是感动。
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么开心,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深情的爱情。
「阿姨,」
李梅突然说:
「您和我爸...还想在一起吗?」
王秀芳和李志强同时看向她,脸上都带着惊讶的表情。
「我是说」
李梅认真地说:
「你们都单身了,而且还深爱着对方,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?」
「虽然晚了四十五年,但总比永远错过要好。」
王秀芳低头不语,脸上泛起红晕。
李志强也沉默了,他看着王秀芳,心中涌起一个念头。
「秀芳」
他轻声说:
「如果你不嫌弃我现在这个样子,我想...我想和你在一起。」
「我们都老了,没有多少时间了,我不想再错过你。」
王秀芳抬起头,眼中满含泪水:
「志强,我等了你四十五年,就是为了这一天。」
「我愿意,我愿意和你在一起。」
李志强激动地握住她的手:
「秀芳,我们结婚吧。」
「虽然我们都老了,但我想给你一个名分。」
「我想补偿你这些年的等待。」
王秀芳点点头,泪水不断地流:
「好,我愿意嫁给你。」
「不管多晚,我都愿意。」
李梅看着这一切,心中满含感动。
她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话,想起了父亲这些年的孤独。
现在,父亲终于可以和他爱的人在一起了。
「爸,王阿姨,」
李梅真诚地说:
「我支持你们在一起。」
「妈妈在天上,也会祝福你们的。」
李志强和王秀芳相视而笑,四十五年的等待,终于有了结果。
10
两个月后,王秀芳卖掉了广州的房子,搬到了厦门。
李志强和王秀芳在民政局办了结婚证,虽然没有举办婚礼,但他们都很开心。
证件照上,两个花甲老人笑得像孩子一样纯真。
王秀芳搬进了李志强的家,开始了他们迟到的婚姻生活。
虽然都已经六十多岁,但他们像新婚夫妇一样恩爱。
每天早上,王秀芳会为李志强准备早餐,然后陪他在公园散步。
李志强的身体不太好,走不了太远,王秀芳就推着轮椅陪他晒太阳。
「志强,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?」
王秀芳问道。
「记得,那时候你紧张得连笔都握不稳。」
李志强笑着说:
「我当时就想,这个女孩子真可爱。」
「你还记得我们在珠江边的那个夜晚吗?」
王秀芳依偎在他身边:
「你说要娶我为妻,我还害羞得不敢看你。」
「是啊,那时候我们都还年轻。」
李志强感叹:
「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自卑,我们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了。」
「别说了,」
王秀芳握住他的手:
「能够重新在一起,我们已经很幸运了。」
「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,我们至少还有机会。」
李志强点点头,眼中满含深情:
「秀芳,感谢你没有放弃我。」
「感谢你等了我四十五年。」
「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,就是遇见了你。」
王秀芳眼中泛起泪花:
「志强,我们以后要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。」
「我们已经错过了青春,不能再错过余生。」
李志强紧紧握住她的手:
「嗯,我们要好好生活,好好爱对方。」
「虽然迟了四十五年,但我们的爱情还在。」
尾声
春天的厦门,木棉花开得正艳。
王秀芳和李志强坐在小区的花园里,享受着午后的阳光。
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,仿佛要把失去的时间都补回来。
「志强,你说我们的故事会不会太晚了?」
王秀芳问道。
「不会,」
李志强坚定地说:
「真正的爱情,永远不会太晚。」
「我们虽然错过了青春年华,但我们还有彼此。」
「这就够了。」
王秀芳点点头,眼中满含幸福:
「是啊,有你在身边,我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十九岁的女孩。」
「在我眼里,你也还是那个二十二岁的英俊军官。」
李志强温柔地说:
「时间可以改变我们的容貌,但改变不了我们的爱情。」
「这四十五年的等待,让我们的爱情更加珍贵。」
夕阳西下,两个老人在花园里相拥而坐。
他们的影子在地上交织着,就像他们的生命,虽然分离了四十五年,但最终还是交汇在一起。
王秀芳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话,想起了那个藏了四十五年的铁盒子。
如果没有那个铁盒子,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对的。
如果没有那些泛黄的信件,她永远不会有勇气去寻找。
「妈,谢谢您。」
她在心里默默地说:
「谢谢您让我找到了此生的真爱。」
李志强感受到妻子的情绪变化,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:
「想什么呢?」
「我在想,」
王秀芳抬起头,眼中闪烁着泪光:
「这四十五年的等待,值得了。」
「因为我等到了你,等到了我们的爱情。」
「虽然迟了,但它终究还是来了。」
李志强深情地凝视着她:
「秀芳,我爱你。」
「这句话,我想说四十五年了。」
「我也爱你,志强。」
王秀芳回答:
「这句话,我等了四十五年才有机会对你说。」
黄昏的微风轻拂过花园,带来阵阵花香。
两个老人在夕阳中相拥,他们的爱情,经历了四十五年的风风雨雨,终于修成正果。
有些爱情,需要时间来证明。
有些等待,需要一生来完成。
真正的爱情,永远不会太晚。
只要心中有爱,就永远不会绝望。
四十五年的等待,换来了余生的陪伴。
这份爱情,比任何美酒都要醇厚,比任何钻石都要珍贵。
因为它经历了岁月的洗礼,承受了时间的考验,最终在人生的黄昏时分,绽放出最美的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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